2012年12月20日 星期四

Gaza

濁汙的淚滴裡有絕望的倒影
孩子們瞇起被風吹瞎的眼睛
只想玩舊日的遊戲
一顆子彈
從遠古的蒼穹
指引星子回家的路途


高牆上滿佈花綻放的痕跡
迷途的小羊
帶著驚惶
輕咬下一束帶血的火光


正義捧起每個母親哭泣的臉龐
允諾他們明天將沒有憂傷
黎明升起
青鳥為何依舊無法歌唱


希望撥了通電話
才在趕來的路上
匆匆忙忙
還沒脫下
最好的那身西裝

2012年12月10日 星期一

閱讀:《錢買不到的東西:金錢與正義的攻防》


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被買賣嗎?企業捐款給大學就可以以大老闆的名字來命名學校大樓,買下壹傳媒的老闆不開心地說:「我出最多錢,為什麼不能說話?」有人把買絕症病患和老人的壽險保單當做一種投資,只要對方死了就可以獲利,會不會令人毛骨悚然?還有,爭論了多年的老話題,賣淫和買賣大麻究竟該不該合法?

當我們身邊的一切迅速地被財團化、商業化時,Michael J. Sandel在本書中,提出溫和但深刻的批判,他舉出各式各樣的例子,告訴我們市場是怎樣全面地滲透進我們生活中的非市場基準和道德面向,在我們甚至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很多東西就已經快速變質了。

市場有何問題?為何我們需要仔細思考市場?其中最大的關鍵點就是:市場的侵蝕性傾向,當我們為生命中各種美好的事物標上價格時,有可能會導致其腐化,因為,市場的迷人(同時也是可怕之處),在在於市場不批判帶來滿足的選擇,他不帶有價值判斷,只要有人願意出售,經濟學家唯一的問題就是:「多少錢?」[1]當一切都待價而沽,我們的生活方式也起了巨大的改變,當我們在做決定時沒有考慮到市場的道德限制,而放任市場力量的無極限擴張,我們就會從「擁有」市場經濟,逐漸「成為」市場社會。兩者差別在於:市場經濟是一種工具,是一種建立生產性活動可貴而有效的方式,市場社會則是一種生活方式。[2]換句話說,在前者中,我們支配市場,而後者則代表了市場支配我們。

書中舉了一個將接受難民這件事市場化的例子,剛好和我之前在「全球化與國際移民」課堂時所討論的東西相關,我所讀的文章一再提出,在接受難民過程中,自利和道德的兩難。接受國有自身的資源限制,難民有他們的需求,因此當國家接受難民,可以讓他達到一定程度的自利時,難民比較容易被接受,自利和道德雖有時衝突,但也有可能重疊,這種利益有可能是政治上的利益,但也可能是國家的道德高度受到認同及讚揚,政治難民較經濟難民易被接受,就是因為普遍認為難民受到政治上的迫害的優先順序是高於純粹追求改善經濟情況的難民,國家若不願意接受政治迫害難民,所受到的抨擊會比不接受非法移民來得高。

我們無法完全抨擊國家拒絕難民,因為我們將接受難民視為一種道德,是國家自身意識到作為人類社群的一份子,願意基於人類的社群主義道德,共同承擔部分責任,接受並照顧其他地區受到迫害的人,但是,如果我們讓市場的手伸進來提出金錢「誘因」,將難民規劃成一個國際市場上的財貨,希望藉此提高難民被接收量,結果會如何?比如:由某個國際組織規劃難民配額,每個國家分到一定數量配額,若是國家不願意接受難民,他們可以自由買賣難民名額。假設若A國分配到兩萬名難民,但A國不想接收,現在有一較窮的B國願意藉由接收這些難民獲取金錢,就可由A國付錢給B國,並將難民送往B國。

這個提供了經濟誘因的市場,聽起來有點可怕,難民就像是被買賣的物品,沒有人問他們想去哪裡,甚至像是被國際間踢來踢去的核廢料,只想用錢把難民丟去較窮的國家,而窮國則藉由接收他們換取金錢,嗎?換一個場景,這也是我們在氣候議題上正在進行的機制,已開發國家藉由碳排放權的交易,透過投資的方式將原本應由自身負擔的減量責任,轉移到開發中國家,差別只在於二氧化碳沒有國界,無法和人的走向相比,所受到的道德壓力較低,但相對來說,作者認為我們只是採取了妥協的態度,讓某些人可以用付費的方式去減少原本該承擔的責任,當然,如果不這麼做,也許有些人根本連這個遊戲都不願意玩,這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我們陷入兩難,在我們決定是否要將某項財貨商品化時,要考量的不只是效率及分配的正義,我們也必須要問:市場基準是否會排擠掉非市場基準?如果是的話,這是否代表了值得我們關注的某種損失。[3]在難民的例子,以及作者在書中所提出的各種例子中,都可以讓我們思考,生活中有許多種價值,我們是否真的要讓市場決定一切?

普遍來說,人們對於市場的內涵抱持有公平性觀點及腐化觀點兩種主要立場,持公平性觀點者認為市場的交易成立與否應該建立在「個人同意」的理想,也可以說是在公平的基礎上所達成的個人同意,在此情況下,市場尊重選擇的自由,並不對人們想交易的財貨是否應被交易提出質疑,而尊重個人想交易的意願,對於賣淫合法化的概念可以在這樣的概念中解釋,因此注重採取公平性觀點的人並不反對賣淫合法,他們認為不道德也必須是反對的是在交易的過程中,有人是因不公平的、被脅迫的、非自願的因素而決定進行交易,這就不符合他們的道德理想。
但持腐化觀點的人則不同,他們是先去考慮財貨本身的特性是否可以被拿到市場上交易,他們認為特定的道德或公共財若是被拿到市場上交易,他本身的價值就有被腐化和貶抑的危險,因此根本就不應該被交易,而腐化的爭議不會因為成立公平的交易而消解,在公平或不公平的交易中都會有腐化的現象。[4]

而作者也觀察到,當人們在做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時,給他們錢反而會貶低或「排擠」他們內在的興趣或承諾,而減弱了他們的動機。[5]為什麼將所有東西都市場化會造成問題?在這個貧富益發不均的年代,把所有的東西都市場化,意味著富裕之人與收入不豐之人漸漸過著隔離開來的生活,他們彼此的生活越發隔閡。[6]如果我們可以買到所有的東西,可以把一些原本因為無私、付出和正義所採取的行為標價,這些價值會不會逐漸消失不見?會不會與魔鬼的交易其實也離我們沒有想像中的遠?作者最後向我們提出的問題,值得所有人思考:「所以問題在於,我們想要如何共同生活?」

的確,每個人都會有不一樣的價值,這也是多元文化之所以珍貴的原因,作者本身是一個社群主義的擁護者,他也許是試圖透過這樣的方式去提醒,當我們作為人類整體的一份子,是否有一些珍貴的東西,是跨越國界、不論種族,只要是身為一個人,都會共同感受並理解的,我喜歡本書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作者只是提出問題思考而並不過度說教,以我個人來說,我相信這樣的東西是存在於人心中的,我相信人的相似性大於相異性。因此,我相信會有一些東西,是我們認為應該是錢買不到的,對照最近媒體壟斷的新聞,心中百感交集,這的確不只是單一社會所要面對的問題,每個人都需要好好思考,自己希望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子?



[1] 邁可‧桑德爾,《錢買不到的東西:金錢與正義的攻防》,先覺出版, p.26
[2] 同上註,p.28
[3] 同上註,p.105
[4] 同上註,pp.142-144
[5] 同上註,p.154
[6] 同上註,p.248

2012年11月18日 星期日

作為一個普通人


有時候,會默默地想,寫了可能也沒有人看吧,自暴自棄地,邊想邊寫,邊寫邊想,寫了又想,想了還寫。

這個小小的blog角落,不是很多人看,也不是很多人回應,很沉靜隱蔽的一個地方,偶爾有一些朋友誤打誤撞地走了進來,前些日子,我安上了一缸金魚,看他們緩緩的游動,將來也許會添幾棵盆栽,增幾分綠意,我喜歡他整潔、幽靜,不喧鬧,讓我在裡面繼續默默地、安靜地寫。偶爾,悶得慌了,會在意起拜訪的人數流量,探頭張望一下來客,自言自語時間長了,也想聽別人說說話。

也許這些文字,終究只會屬於自己而已,張愛玲說:「凡是通篇我我我的,都可以稱為肚臍眼文學。」這種人總把自己肚臍眼大的世界煞有其事的寫了一篇又一篇,像我們這種「老寫自己肚臍眼」的人,世界上多不可數,同時也老期待著別人對我們的肚臍眼感興趣。

常常有想放棄的時候,說來也慚愧,那往往是我看到別人的成就,看到別人所受到的鼓勵和讚賞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平庸,想到自己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達到這樣的高度,這種時候,寫不寫大概也不重要的念頭就會出現,一旦鑽進牛角尖裡,就得小心爬不出來,我不寫,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損失,事實上,這句話也沒錯。從另一個角度反省自己,會因為別人的表現而影響自己想做的事,是一種自卑又自大的心態,對自己的平庸感到無能為力,又希望自己可以像別人一樣受到肯定,在這之前,為何不考慮自己是否一樣付出了對這世界、對人類留心的目光和關懷呢?只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努力得來的成果,又羨慕又妒嫉,人的劣根性真是難以根除(嘆)。

其實,就算平庸又如何,有時候想問自己,難道我想寫作是為了獲取名聲和關注嗎?不然,為何要失望,為何要掙扎?我們都想被觀看,都想成為舞台的焦點,殘忍的現實是,沒有人會永遠站在舞台中央,回到自身對寫作的念頭,我想要的是那樣的舞台嗎?

卻又不願意付出更多的努力,是嗎?說真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呢?總是想要逃走不是嗎?對這世間的許多事,對於寫作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還是捨不得放棄的,是的,我是平庸的,是狹隘的,是自我的,就是這麼普通的一個人,在這個行星上有幾十億人都是這麼普通的存在著,又為什麼要把自己視為某種特權化的存在呢?大江健三郎筆下的人物以正義使者的姿態跳出來對我說著:「如果醒悟到自己處在這樣的普通人生死大海之中,不就能從容而客觀地審視自己的生與死嗎?而且,我絕不認為這樣地死是沒有意義的,我個人確信,要以一個沒什麼的普通人地身分生活著,需要經過相當的歷練。」

身為普通人,也還是期待著的,想望著,我愛我恨,我小心眼,我彆扭,一呼一吸間,這個靈魂的尖銳稜角和柔軟都同時震動著,也常看到生命中的美好光芒,心中的黑暗面和光明面並存,他們有時和平共處,有時對彼此張牙舞爪。常常想提醒自己不為什麼而寫,單純地,只是因為我想用這樣的方式面對自己的不完美,面對這個世界,這是我對這個世界誠實的方式。

不寫,我感到自己的人生就這樣一天天地離我而去,我卻對他無能為力,就是這樣一個無助的人,或者說,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無助的人,只能無助地寫著,不知道有沒有人想聽,不知道有沒有人想懂,只能寫著寫著。因為無助,所以想練習好好地把話講好,想學著掙扎地好好活著。

以一個沒什麼的普通人的身分。

2012年11月13日 星期二

我的朋友Preston


忍不住想寫寫一段奇妙的經歷,關於我的一位朋友,Preston

那是我在義大利的最後一個晚上,滿身疲倦,剛從米蘭搭了四個小時的火車到羅馬,到羅馬時,已經晚上九點,我不打算再去任何地方,只到火車站問了隔天到機場的巴士資訊,正打算離開時,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金髮大男生,著手中的筆記本,很有禮貌地輕聲向櫃檯問路,他就站在我身旁,視線無意間掃過他手上的地址,心想這不是我第一天來羅馬住的那間hostel嗎?忍不住轉頭問他:「Via Palestro….你要去The Yellow hostel嗎?」他點頭說是,我開了口:「我也要走那個方向,我帶你去好了。」那天為什麼很自然地說出這句話,作為一個外國人,卻在羅馬為另一個外國人指路,自己想起來也有些疑惑,當時又覺得一切順理成章,旅行途中,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遇到很多背包客,跟初來乍到的旅人分享他們的旅途經驗,哪裡該去,哪裡不值得去,不管在哪裡,都受到很多這樣的照顧,旅行中鳥事一堆,他們伸出的手,常常是洗去疲憊的及時雨,可能是出自這樣的心情,難得自己可以幫上舉手之勞的小忙,也就毫無猶豫。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我們開始閒聊,他問我是哪裡人。       
Where are you from?
I’m from Taiwan」我說。
「真的嗎?我也是!!!

從開始交談到此刻我們一直都使用英文,以致於我被他冒出的中文嚇了一跳,眼前這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突然從英文模式轉換成中文模式,而且還自稱是台灣人,這是怎麼回事?越聊越多,才發現他的中文完全可以跟我對答自如。他說,他是台南人,他在台南出生,也在那裡住了十八年。

他笑說:「沒想到我在羅馬認識的第一個人居然也是台灣人!」

當下真的好開心,可能是在義大利旅程的最後這幾天,經歷了一些孤單而挫折的小事後,我突然很想念台灣,想念朋友、想念食物、想念台灣大街小巷的活力和那小小的雜亂、想念不用講外文的放鬆感、想念不是身為外來者的感覺,沒想到居然在一個沒有任何期待的夜晚,遇到了可以跟我大談台灣、可以說中文的外國人,他鄉遇故知,尤其在美國,遇到了那麼多聽到台灣只會露出遲疑表情的人,兩相對照之下,真想眼眶含淚跟他握手說:「那些外國人都不懂台灣有多好啊!!你懂的!」

因為這樣的巧遇,我原本萎靡的精神瞬間清醒不少,帶他到旅舍放下東西後,我們走到附近的pizza小店,一邊吃pizza,一邊聊了很多,他的父母親都是加拿大傳教士,一直都住在台灣,他現在回到加拿大念大學,但是對他來說,台灣才是他的家,雖然他的國籍是加拿大,他卻一直把那裡視為短暫的停留地,也希望可以回到台灣生活並取得國籍。我對他言談中的身分認同特別有興趣,他和我們共享部分的台灣童年成長回憶,中文流利、在台灣的代步工具是機車,但又同時帶著與生俱來的金髮碧眼外表。

我猜想,他在台灣生活的日子裡以及回到加拿大後,是否都不斷在面對認同的掙扎?他提到自己的哥哥姐姐們,離開台灣後,他們會一起在家裡炸鹽酥雞、煮珍珠奶茶和說中文,一起懷念台灣的生活,讓我忍不住想像那畫面。

「不過,我的哥哥姐姐都跟『外國人』結婚了,為了避免不禮貌,在他們另一半面前,我們就不會用中文溝通了。」

聽他這樣講時,有些錯亂而複雜的感受浮上心頭,主要是來自他的外表和話語的反差,那個部份的他是擁有部分台灣認同的的人,相對地,台灣人以外的人,就算和他擁有同一個國籍,在他身分轉換的認知中,還是成為了「外國人」。

每個人都可以享有多種認同,只有在這些認同互相衝突時,人才會不得不做出選擇,偏向某一種認同。對我們來說,他們是社會中的「他者」,尤其台灣的白人移民極少,即使有,通常也是因為父母一方是台灣人,雖然我們總說台灣是移民社會,但事實上,各移民族群的同質性相當高,台灣社會並沒有廣泛接觸「大量」異文化移民的經驗(尤其是在外表上可以看出明顯差異的不同種族移民),直到近年,大量從東南亞來到台灣的移工和新移民,才慢慢改變了這片風景。

坦白說,即使我開心地與他分享對台灣的共同回憶,當下對我來說,他還是一個外國人,無法真正把他看待成台灣人,也就是說,一個非華裔外表的人,不管中文說的多好,不管心裡是否認同自己是台灣人,先入為主地,我們不會認為他們是我們想像中的同胞。

想到這裡,複雜的念頭伴隨著歉意在心裡默默地發酵,對不起,Preston我知道你是台灣人,國家的畫界和外表的區隔也許是確定的,但所謂的真實並不是僵硬而不變的,認同流動著,意義流動著,撞擊、捏塑出另一種新的形狀,在此之前,你雖然不存在於我想像中的國家共同體裡,我的認知中並未建構出這一類台灣人,你的出現和對台灣真切的情感衝擊了我的國家想像和我所理解的台灣人,也重新讓我思考自身的遷移和認同經驗,不管你身在何方,我知道台灣永遠會是你的家,就像永遠會是我的家一樣。

人在組織中如何生活

我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我接受過的社會科學教育,讓我常常在觀察人類活動時,傾向先用抽離的通則方式去思考,再去看不同文化的差異。 我常常思考工作中組織和個人的關係。 我對組織到底是抱著何種信念? 我相信組織能為人帶來成長,讓個人獲得他想要的嗎?    我相信,但也不完全相信。 個人需要時...